緊急救援-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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緊急救援-14
“確定就這樣執行了嗎？”
楊全恩站在會議室外，他比林逾還要早一步完成坐標移動。
不過楊全恩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，尤其盯著林逾的眼神很是不滿。
以高持為首的反抗派考生也沒有再在宴會廳靜坐，他們的抗議初見成效，即使有林逾和楊全恩這樣選擇“屈服”的存在，也不妨礙他們通過階段性的勝利得到鼓舞。
不久前，在第一軍區的催促和AMTK航空器內的抗議風潮下，主考方終於松口。
他們公布了最新的緊急預案，對直播間觀眾和南部考生都做出了一定的讓步。
一方面，主考方接受了觀眾“保證直播間穩定暢通”的建議，取消原本由隨行監考兼任攝影師的安排，改用全自動UAV攜帶影像捕捉設備，以確保像素高清和連接穩定為第一要義；
另一方面，主考方和法律部門共同通過了指揮系考生對“軍人隱私保護條款”的類推適用，對考生的名譽權、隱私權保護強度將參考在編軍人，針對直播間裏的過激發言啟動實時警告和訴訟程序。
除了一系列細節的完善，在雙方“棄權”“開除”的爭吵聲中，主考方也如林逾所願地開啟了降落權限。
自公告發布，指揮系考生即可自主選擇降落時間和地點，臨時性進入實地考區。
單次時限2小時，兩次間隔需在半小時以上。
不得延誤正常會議、不得和非指揮系考生進行物資交換、不得破壞UAV設備、個人狩獵“襲擊者”積分不計入隊伍，人身安全依然由隨行監考全權負責。
這是南部考區開先河的創舉，在星網再度掀起“這批考生果然少不了少爺小姐”的嘲諷之際，第六軍區又做了另一件創舉：
本屆聯考南部考區的三位軍方考官，把星網社媒上最愛折騰的個別刺兒頭用戶挨個送上了民事法庭。
網友瞠目結舌，三人中唯一公開社媒主頁的陸棋又成了眾矢之的。
但陸棋本就是皇室成員，加之為人和善、履歷優異，常年活躍在公眾視野，不少人都是他忠誠的擁躉。
一時間，新的罵戰又在社媒上炸開。
誰規定人家軍人就不能起訴了？
也沒必要說什麽用戶年紀小不懂事，除了佐伊，剩下二位哪個不是二十來歲的寶寶？
陸棋還是戴著仿生義肢的弱勢群體，精神損害賠償更要高高地叫價。
雙方各執一詞，勢同水火，頓時連聯考直播間的熱度都少了一半。
楊全恩覆盤著目前為止的全部經過，越發覺得驚心動魄。
跟著林逾做事，確實把他的眼界生生拉寬了無數倍。原本還想力爭上游的考試，一下子變成了保命都難的恐怖冒險，未知的危險就像被捅破的馬蜂窩，密密麻麻的毒針一齊對準了他們。
然而風暴中心的林逾剛剛走出會議室，鬢邊還沒摘下他的草莓發卡。
“……你確定要去克洛維斯那裏？”
楊全恩還是不信，確切地說，他不信秦莫川真的會對克洛維斯下手。
作為指揮，他全身心信任著自己的隊員。
然而林逾說是受「申猴」的影響，楊全恩自己也被「申猴」短暫蠱惑過，對那次經歷耿耿於懷，這才半信半疑地認可了林逾的說法。
但如果秦莫川真的有「午馬」所說的那麽恐怖，林逾去了又有什麽用？
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再聰明的指揮，面對絕對懸殊的力量差也很難絕地反擊。
楊全恩的心裏還是左右搖擺。
半晌，楊全恩問：“不然，我們交換，你去沙漠，我去找莫川。”
他不否認林逾的聰明機警讓他刮目相看，也非常了解林逾不會拿克洛維斯性命打賭。
可是歸根結底，楊全恩還是記得林逾的雙C評級。
那可是雙C，和普通人沒什麽差別的雙C。
楊全恩都不敢想象，這樣的林逾到了失控的秦莫川面前……難道還能和秦莫川講道理嗎？以他的小身板，恐怕走不到秦莫川面前就被雨林裏的猛獸生吃了。
林逾搖搖頭：“你去沙漠。”
楊全恩皺了皺眉，還想勸他，又聽林逾道：“難得有機會和郁郁說話，你就珍惜著吧。”
楊全恩：“……”
他的耳根紅了大半，但很快意識到林逾這是刻意轉開話題，而自己又踩了林逾的語言圈套。
林逾不願意說，他也不可能問出更多，楊全恩只得隨林逾一起走向通知裏提到的降落艙所在。
林逾頭上的草莓發卡鑲了一排碎鉆，在燈光折射下熠熠生輝。
楊全恩看著看著，想起「午馬」一口一個“草莓小姐”，又想起彈幕裏對“草莓小姐”七嘴八舌的猜測。
他低頭失笑，只覺得彈幕裏一堆蠢蛋。
不過林逾的性別和行事作風，確實不太像他們想象中的甜美小姐。
……性別？
………甜美？
楊全恩頗不自在地皺了皺眉，眼神堪堪落在光腦上。
那裏停留在會話界面，他剛剛在和別的指揮系溝通情報。而在眾多會話窗口裏，某個被他忽視多時的群聊正在閃爍提示。
[乖蘿蔔]：小糖好久沒說話了，想她嗚嗚（咬手絹）
楊全恩：“……”
他又看向了林逾挺拔筆直的背影。
單論長相和氣質，林逾絕對和甜美搭不上邊。
他的眉眼有著鋒銳淩厲的美感，但面部線條相當柔和，搭配長發的確有些雌雄莫辨……但歸根結底，不管是體型還是聲音，林逾都百分百是個男性。
“怎麽了？”林逾微微回頭，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光腦，“時間不多了。”
“啊、嗯。沒事。”楊全恩回過神，急步追了上去。
烏雲堆壓，像是樹冠上凝聚的一層油蠟。
暗紫色的電光閃掠飛逝，在深雲中乍現，每一次都會轟轟劈開密疊的樹林。
煙、灰、雲、雷。
克洛維斯的眼白都充斥著鮮紅的血色，“鷹眼”被他激化到了極限，卻始終不能望穿那層厚厚的林葉。
就像「午馬」說的那樣，他連涉足戰場的資格都不夠。沒有林逾的指令，他的射擊、他的視力、他的一切都成了廢品。
“別掙紮了。”希羅娜低聲說，“你的血都滴到我身上了。”
克洛維斯這才感受到手臂內側火辣辣的疼痛。
「午馬」離開時在這裏留下了一架UAV，靈巧的小型探頭就像一只眼睛，直照著克洛維斯充血的眼。
[“克殿……嗚嗚監考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啊？”]
[“我開始懷疑是主考方針對克殿了T T”]
[“和克殿一起的女孩子是誰？我怎麽找不到她的直播間”]
[“好像是和程風雨一樣的非適格考生”]
[“那豈不是很危險！克殿不要靠近她！”]
[“克殿克殿，林指揮進入降落艙了，看到你眼睛該多心疼啊QAQ”]
[“啊啊啊彈幕終於不罵林指揮了嗎”]
[“平臺封禁了好多賬號，加上參考軍人保護，還有民事法庭警告xd”]
[“hh從一開始就該這樣”]
彈幕比之從前變得稀疏不少，但也減輕了克洛維斯眼睛的壓力。
在時不時飄過的文字間隙，仍能窺見遠方升騰的濃煙，耀眼的火光隱沒在煙霧深處，克洛維斯的一顆心臟懸而未定，手臂又不自覺地磨蹭掙紮。
他不知道為什麽主考方突然批準指揮系降落。
也不知道為什麽直播間的彈幕氛圍突然有了這麽好的改善。
更不知道為什麽……「午馬」和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。
好像只有他被蒙蔽，只知道這些肯定和林逾脫不了幹系。
從彈幕裏的只言片語，克洛維斯隱約捕捉到一些線索。
例如，AMTK內爆發了一場抗議、星網社媒裏正是腥風血雨、沙漠地區也充斥危險、而林逾在兩難的情境下最終選擇了雨林……
因為無能為力，所以感到窒息一樣的難過。
沒有艾利亞斯和林逾，他也不過是個空喊口號的廢物而已。
“……馮·維爾，”沈默許久的希羅娜突然開口，“你和你的指揮是一起長大的嗎？”
克洛維斯答：“嗯。”
“在福利院？”
“在福利院。”
“林逾一直很有爭議，但指揮說他是了不起的天才。是不是因為林逾在福利院時就很厲害？”
克洛維斯停了一會兒，艱難地張開嘴：“他經常被欺負，大家都不和他玩，護理員也不喜歡他。但我認為他很厲害。”
“你們一直都在一起嗎？”
“我比他先被領養，”克洛維斯頓了頓，“分開了兩年左右。”
希羅娜自言自語似的：“難怪如此。”
“因為真的失去過你，所以他更不敢讓你身處危險吧。”
克洛維斯微微一楞，不自覺偏了偏頭：“啊？”
[“昨天的指揮系通訊時長公開了，林逾又是斷層第一orz”]
[“開放指揮系降落權限時，他也是第一批申請的”]
[“哎說真的，林指揮對隊友是真的負責，希望勤能補拙”]
[“真的拙嗎？我總覺得林逾扮豬吃虎，不然沒辦法解釋艾殿對他言聽計從”]
“我和指揮是中學認識的，是筆友。”希羅娜道，“我們星球不同，但從他那裏我聽說了一部分和福利院有關的事。”
克洛維斯不禁沈默。
“筆友”這一形式在星際實在稱得上罕見，但是對於剛剛離開福利院的孩子來說，他們不熟悉、也不信任光腦，只能依托紙筆來傳達自己隱秘的心緒。
韋斯利在星元195年才離開福利院，應該差不多是那時候和希羅娜認識。
“他那時候就說，自己很想死。
“指揮曾經最好的朋友……經歷了‘猶大之吻’。
“那一次，朋友參與了，而指揮選擇自保。
“最後——”
希羅娜沒有說完，而是話鋒一轉：“接著他說，那次留下的人屈指可數，理應沒有人能逃脫懲罰，但是他知道有人做到了。”
礙於直播間的存在，希羅娜說得極盡暧昧：“林逾，保住了你。”
“因為此，指揮認定了林逾是能結束那些事的救星。
“哪怕只是為了保住林逾，我們都會盡全力幫助你們。”
克洛維斯閉眼沈默，再也沒有回覆。
他相信希羅娜不會撒謊，因為韋斯利在初見時就提到過“小山羊派”。
這次又提到“猶大之吻”，克洛維斯已經可以確定韋斯利的可信度了。
那時，正是來自“猶大”的背叛，才有了那場人心惶惶的逃難。
林逾在那一刻把他徹底逼上了和福利院對抗的立場……他也真的逃掉了。他是眾人裏最早逃離、最早獲救的存在。
——這都是因為林逾。
然而就在他的緘默中，希羅娜再度開口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純白色的光幕降落在半空，隱於草叢的設備共同維護著躍遷坐標的穩定運行。
四下獸走蛇竄，都被躍遷點的光亮驚動。娑娑微風裏，只見一道高挑瘦削的人影徐徐走出。
由於軍帽，林逾把馬尾束得更低，鬢發和劉海兩邊撩開，交由草莓發卡和帽沿一同固定。
最新分配給他的UAV設備靜悄悄飄浮在眼前，據說UAV是默認拍攝考生的正臉，時刻保持和考生視線平行。
加之直播間觀眾的清理，不可否認，即使是林逾的直播間也清靜不少。
而他一擡眼眸，在帽檐陰翳下，深夜一般的眼瞳依然奪人目光。
[“瞧瞧這禍水一樣的臉T T那些混蛋怎麽忍心罵的”]
[“林少爺，你真的是草莓小姐嗎？”]
[“往前往前，克殿就在前面了嗚嗚嗚”]
林逾選擇性忽視了部分彈幕，他發現自己的腳邊出現一條導航一般的明黃色光線。
這種光線似乎僅他可見，至少彈幕裏都沒有出現討論。
盡管不理解原理，但它的軌跡和光腦定位裏顯示的克洛維斯坐標兩相重合，林逾索性循著光線找了過去。
他的時間不多，要在克洛維斯的躍遷坐標關閉前把人送到。
有夠為難人的。
而且因為克洛維斯突然哭鼻子，林逾這會兒都不敢和他聯絡，生怕幾句話不對付又把克洛維斯惹哭。
盡管正在迅速奔跑，但林逾的手依然插在衣兜裏，汗津津的掌心包裹著那塊僅剩的紅石。
陸棋已經和他確認過，一旦實地考區發生意外，會立刻取消陸枚的考試資格把他接走；
楊全恩和「午馬」也會抵達沙漠地區，加上之前對他有過承諾的「回收者」，郁郁和艾利亞斯應該也無大恙。
接下來要做的很簡單。
把克洛維斯送走，然後靠紅石制/服秦莫川。
……雖然他也不確定紅石加持下，自己到底能不能和秦莫川相匹敵。
明黃色光線蛇行一般引導著他，很快，林逾就註意到數十米外，光線的末端凝合在一人的眉心。
遠遠望去，她的後背抵靠著一棵巨樹。似乎是同樣看到了林逾，兩人之間的光線更加熾盛。
“林指揮——？”
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，林逾覺得她身後另一個被巨樹牽制的身影隱約顫抖了一下。
林逾加快速度趕去，希羅娜仰臉看向他：“林指揮，你要去那邊嗎？”
林逾嘴唇微動，目光下意識挪向一旁的克洛維斯。
可是克洛維斯比希羅娜還要冷漠，就這麽背對著他，毫無反應。
“我要去。”林逾低頭看向綁住他們的藤蔓，“我幫你們解開，克洛維斯就先去躍遷坐標，希羅娜你按照你們指揮的要求行事就好。”
希羅娜點頭稱好，然而在林逾拔/出隨身匕首準備割斷藤蔓時，故意忽視著他的克洛維斯突然出聲：“我也要去。”
林逾動作一頓，語氣中不覺多了一絲嚴厲：“你去躍遷坐標。”
“腿長我自己身上，我愛去哪去哪。”
“……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，你先走，我保證我會平安回來。”
“做保證誰不會啊？我還保證我能一腳踹飛凱瑟琳呢。”
林逾收回了自己的匕首。
因為希羅娜和克洛維斯被同一根藤條綁縛，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和克洛維斯比試拳腳。
如果克洛維斯不願乖乖去到躍遷點，那麽林逾也不可能幫他們拆掉藤條。
克洛維斯看出了他的猶豫，反而挑眉冷笑：“沒想到我會不信你？”
“不奇怪，這種事上我也不相信你。”林逾把匕首插回鞘裏，避開了克洛維斯的眼神，用冷漠的聲線掩飾慌張。
片刻，林逾道：“即使我不割斷藤條，戰火蔓延到這邊，你們還是會死。你要連累希羅娜嗎？”
這是他能想到最過分的威脅了。
克洛維斯最不希望看到死亡，所以用希羅娜來威脅的話……林逾只能寄希望於這個。
然而克洛維斯也像下定決心，笑著反問：“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只連累我一個？”
林逾動了動唇，半晌沒有出聲。
因為他是個自私的家夥，希羅娜的性命在他這裏比不過小雲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林逾從衣袋裏摸出了那塊被他盤得發亮的紅石。
克洛維斯的背影微僵，忽而發出一聲自嘲似的輕笑。
林逾狀似未聞，自顧自道：“我不會讓戰火燒過來。抱歉了，希羅娜。”
多說無益，他轉身背朝二人，舉步向戰火紛飛的遠方跑去。
懸浮的UAV緊緊跟隨著林逾，襯得他消失在繁茂枝葉裏的背影越發孤寂。
只有原地發笑的克洛維斯，目光移向了身邊的一堆草叢。
穿著緊身作戰服的達莉亞從中鉆了出來。
她便是韋斯利隊伍中的最後一名成員。
循著希羅娜的“追蹤”，燦金色、僅雙方可見的光線同樣纏繞著她的手腕。
“你看，他甚至發現不了草叢裏有人。”
希羅娜抿唇不語，達莉亞則迅速上前，用骨刃割開了藤蔓。
久不活動的雙臂格外沈重，克洛維斯大幅度地甩臂跳動，繼續嘲笑林逾在實地戰場上的遲鈍。
希羅娜把他的槍支和行囊一齊遞了過去。
但克洛維斯只接過槍支和彈夾，把裝有物資的行囊推回：“你們帶上吧。”
事實上，作為戰鬥系的達莉亞比林逾更早趕到。
她從一開始便打算割斷藤蔓，只是三人的對話焦點莫名轉移到林逾身上。
韋斯利給林逾附加的光環使得兩名女孩對林逾很是欽佩，但希羅娜見識了克洛維斯和林逾的爭執，本心裏也更傾向尊重林逾的決策，把克洛維斯強行扭送離開。
——但是克洛維斯和她們打了賭。
如果等林逾趕到，發現了草叢裏的達莉亞，就證明林逾的確具備基本的自保能力，她們也會幫助林逾把克洛維斯帶離戰場；
但如果林逾沒有發現，這就只能說明林逾根本不能自保。
韋斯利說過要“保住林逾”。
那假如林逾為了保護別人而犧牲自己呢？
在希羅娜和達莉亞的服從次序裏，林逾意願的優先級同樣低於韋斯利的命令。
既然韋斯利說過林逾不能死，那麽即使林逾本人想要赴死，她們也會竭盡所能地阻止。
於是二人相視一眼，接受了克洛維斯的物資。
“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……”
希羅娜忐忑地沈吟一會兒，還想叮囑幾句，卻見剛剛還在她身邊活動手腳的克洛維斯早就抱槍疾馳，噠噠的腳步響徹深林。
就這麽一錯眼的功夫，克洛維斯連跑帶跳，攀著藤蔓飛掠而去，徹底消失在視野裏。
希羅娜：“……”
已經做下的決定，好像也無法挽回了。
但願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回來。
希羅娜嘆息一聲，雙臂交結胸前：“……吉卡拉保佑。”
[“林指揮，那個……”]
[“感覺不該說，但是不說好像更糟糕”]
[“……林指揮，克殿正追過來呢”]
林逾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氣。
相比彈幕裏的心驚膽戰，他這個當事人竟還有幾分意料之中的釋然。
他就知道克洛維斯在打小算盤。
否則克洛維斯怎麽可能這麽平靜，還次次都和他躲開視線。
除了所謂的生氣懊惱，一多半還是在心虛罷了。
但是——能算計到他頭上，是不是也說明克洛維斯真的在成長？
就在他猶疑難定之際，一道刺目的電光乍然間撕裂天穹。
由於濃密樹冠的遮掩而顯得晦暗的林中都不免一剎那的明亮。
林逾腳步微頓，眸光一暗。
數十米開外，半人高的草叢裏濺出一道血跡。
血液撲簌簌滴落回草叢，有人的腳印步步傾軋，從遠方而來，迫近了濺起血液的凹地。
“……黑色頭發。”
那人喃喃說，不聚焦的視線強行凝在林逾身上。
林逾脫下帽檐，飄飛的劉海遮住眼簾，將自己深黑色的長發徹底展現。
“你是……黑色頭發……”
不甚清晰的視野裏，那道身影伴著喃喃自語飛馳而來。
林逾握住紅石，嘴唇微動著掐算秒數。
卻見剛才倒地不起的傷者咳血爬起：“紅石……你用過多少次了？”
艷紅的發色幾乎維持不住，他正閃爍身形，險險將要變回原本的模樣。
……是韋斯利。
林逾下意識答：“五六次？”
卻見韋斯利瞳孔微縮，猛跳起來將他撲倒。
林逾防備不及，只聽得一聲穿肉的嗤響——
身上覆蓋著韋斯利的軀體，一根尖頭的樹枝筆直插/進他的肩膀，和林逾的脖頸也只有一線之差。
投擲樹枝的敵人仍在迅速逼近。
韋斯利隱忍劇痛，強撐著爬起。
血流如註，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，韋斯利徒手折斷突出的樹枝，任由剩下的半截殘留體內。
他站起來，背對林逾，敞開了自己的雙臂。
“……等我死了再用。”
林逾抿了抿唇。
即使不看臉色，韋斯利也似猜到他的躊躇。
他重覆了一遍：“……讓我向89-110贖罪，求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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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全恩站在會議室外，他比林逾還要早一步完成坐標移動。
不過楊全恩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，尤其盯著林逾的眼神很是不滿。
以高持為首的反抗派考生也沒有再在宴會廳靜坐，他們的抗議初見成效，即使有林逾和楊全恩這樣選擇“屈服”的存在，也不妨礙他們通過階段性的勝利得到鼓舞。
不久前，在第一軍區的催促和AMTK航空器內的抗議風潮下，主考方終於松口。
他們公布了最新的緊急預案，對直播間觀眾和南部考生都做出了一定的讓步。
一方面，主考方接受了觀眾“保證直播間穩定暢通”的建議，取消原本由隨行監考兼任攝影師的安排，改用全自動UAV攜帶影像捕捉設備，以確保像素高清和連接穩定為第一要義；
另一方面，主考方和法律部門共同通過了指揮系考生對“軍人隱私保護條款”的類推適用，對考生的名譽權、隱私權保護強度將參考在編軍人，針對直播間裏的過激發言啟動實時警告和訴訟程序。
除了一系列細節的完善，在雙方“棄權”“開除”的爭吵聲中，主考方也如林逾所願地開啟了降落權限。
自公告發布，指揮系考生即可自主選擇降落時間和地點，臨時性進入實地考區。
單次時限2小時，兩次間隔需在半小時以上。
不得延誤正常會議、不得和非指揮系考生進行物資交換、不得破壞UAV設備、個人狩獵“襲擊者”積分不計入隊伍，人身安全依然由隨行監考全權負責。
這是南部考區開先河的創舉，在星網再度掀起“這批考生果然少不了少爺小姐”的嘲諷之際，第六軍區又做了另一件創舉：
本屆聯考南部考區的三位軍方考官，把星網社媒上最愛折騰的個別刺兒頭用戶挨個送上了民事法庭。
網友瞠目結舌，三人中唯一公開社媒主頁的陸棋又成了眾矢之的。
但陸棋本就是皇室成員，加之為人和善、履歷優異，常年活躍在公眾視野，不少人都是他忠誠的擁躉。
一時間，新的罵戰又在社媒上炸開。
誰規定人家軍人就不能起訴了？
也沒必要說什麽用戶年紀小不懂事，除了佐伊，剩下二位哪個不是二十來歲的寶寶？
陸棋還是戴著仿生義肢的弱勢群體，精神損害賠償更要高高地叫價。
雙方各執一詞，勢同水火，頓時連聯考直播間的熱度都少了一半。
楊全恩覆盤著目前為止的全部經過，越發覺得驚心動魄。
跟著林逾做事，確實把他的眼界生生拉寬了無數倍。原本還想力爭上游的考試，一下子變成了保命都難的恐怖冒險，未知的危險就像被捅破的馬蜂窩，密密麻麻的毒針一齊對準了他們。
然而風暴中心的林逾剛剛走出會議室，鬢邊還沒摘下他的草莓發卡。
“……你確定要去克洛維斯那裏？”
楊全恩還是不信，確切地說，他不信秦莫川真的會對克洛維斯下手。
作為指揮，他全身心信任著自己的隊員。
然而林逾說是受「申猴」的影響，楊全恩自己也被「申猴」短暫蠱惑過，對那次經歷耿耿於懷，這才半信半疑地認可了林逾的說法。
但如果秦莫川真的有「午馬」所說的那麽恐怖，林逾去了又有什麽用？
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，再聰明的指揮，面對絕對懸殊的力量差也很難絕地反擊。
楊全恩的心裏還是左右搖擺。
半晌，楊全恩問：“不然，我們交換，你去沙漠，我去找莫川。”
他不否認林逾的聰明機警讓他刮目相看，也非常了解林逾不會拿克洛維斯性命打賭。
可是歸根結底，楊全恩還是記得林逾的雙C評級。
那可是雙C，和普通人沒什麽差別的雙C。
楊全恩都不敢想象，這樣的林逾到了失控的秦莫川面前……難道還能和秦莫川講道理嗎？以他的小身板，恐怕走不到秦莫川面前就被雨林裏的猛獸生吃了。
林逾搖搖頭：“你去沙漠。”
楊全恩皺了皺眉，還想勸他，又聽林逾道：“難得有機會和郁郁說話，你就珍惜著吧。”
楊全恩：“……”
他的耳根紅了大半，但很快意識到林逾這是刻意轉開話題，而自己又踩了林逾的語言圈套。
林逾不願意說，他也不可能問出更多，楊全恩只得隨林逾一起走向通知裏提到的降落艙所在。
林逾頭上的草莓發卡鑲了一排碎鉆，在燈光折射下熠熠生輝。
楊全恩看著看著，想起「午馬」一口一個“草莓小姐”，又想起彈幕裏對“草莓小姐”七嘴八舌的猜測。
他低頭失笑，只覺得彈幕裏一堆蠢蛋。
不過林逾的性別和行事作風，確實不太像他們想象中的甜美小姐。
……性別？
………甜美？
楊全恩頗不自在地皺了皺眉，眼神堪堪落在光腦上。
那裏停留在會話界面，他剛剛在和別的指揮系溝通情報。而在眾多會話窗口裏，某個被他忽視多時的群聊正在閃爍提示。
[乖蘿蔔]：小糖好久沒說話了，想她嗚嗚（咬手絹）
楊全恩：“……”
他又看向了林逾挺拔筆直的背影。
單論長相和氣質，林逾絕對和甜美搭不上邊。
他的眉眼有著鋒銳淩厲的美感，但面部線條相當柔和，搭配長發的確有些雌雄莫辨……但歸根結底，不管是體型還是聲音，林逾都百分百是個男性。
“怎麽了？”林逾微微回頭，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光腦，“時間不多了。”
“啊、嗯。沒事。”楊全恩回過神，急步追了上去。
烏雲堆壓，像是樹冠上凝聚的一層油蠟。
暗紫色的電光閃掠飛逝，在深雲中乍現，每一次都會轟轟劈開密疊的樹林。
煙、灰、雲、雷。
克洛維斯的眼白都充斥著鮮紅的血色，“鷹眼”被他激化到了極限，卻始終不能望穿那層厚厚的林葉。
就像「午馬」說的那樣，他連涉足戰場的資格都不夠。沒有林逾的指令，他的射擊、他的視力、他的一切都成了廢品。
“別掙紮了。”希羅娜低聲說，“你的血都滴到我身上了。”
克洛維斯這才感受到手臂內側火辣辣的疼痛。
「午馬」離開時在這裏留下了一架UAV，靈巧的小型探頭就像一只眼睛，直照著克洛維斯充血的眼。
[“克殿……嗚嗚監考到底為什麽這麽做啊？”]
[“我開始懷疑是主考方針對克殿了T T”]
[“和克殿一起的女孩子是誰？我怎麽找不到她的直播間”]
[“好像是和程風雨一樣的非適格考生”]
[“那豈不是很危險！克殿不要靠近她！”]
[“克殿克殿，林指揮進入降落艙了，看到你眼睛該多心疼啊QAQ”]
[“啊啊啊彈幕終於不罵林指揮了嗎”]
[“平臺封禁了好多賬號，加上參考軍人保護，還有民事法庭警告xd”]
[“hh從一開始就該這樣”]
彈幕比之從前變得稀疏不少，但也減輕了克洛維斯眼睛的壓力。
在時不時飄過的文字間隙，仍能窺見遠方升騰的濃煙，耀眼的火光隱沒在煙霧深處，克洛維斯的一顆心臟懸而未定，手臂又不自覺地磨蹭掙紮。
他不知道為什麽主考方突然批準指揮系降落。
也不知道為什麽直播間的彈幕氛圍突然有了這麽好的改善。
更不知道為什麽……「午馬」和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。
好像只有他被蒙蔽，只知道這些肯定和林逾脫不了幹系。
從彈幕裏的只言片語，克洛維斯隱約捕捉到一些線索。
例如，AMTK內爆發了一場抗議、星網社媒裏正是腥風血雨、沙漠地區也充斥危險、而林逾在兩難的情境下最終選擇了雨林……
因為無能為力，所以感到窒息一樣的難過。
沒有艾利亞斯和林逾，他也不過是個空喊口號的廢物而已。
“……馮·維爾，”沈默許久的希羅娜突然開口，“你和你的指揮是一起長大的嗎？”
克洛維斯答：“嗯。”
“在福利院？”
“在福利院。”
“林逾一直很有爭議，但指揮說他是了不起的天才。是不是因為林逾在福利院時就很厲害？”
克洛維斯停了一會兒，艱難地張開嘴：“他經常被欺負，大家都不和他玩，護理員也不喜歡他。但我認為他很厲害。”
“你們一直都在一起嗎？”
“我比他先被領養，”克洛維斯頓了頓，“分開了兩年左右。”
希羅娜自言自語似的：“難怪如此。”
“因為真的失去過你，所以他更不敢讓你身處危險吧。”
克洛維斯微微一楞，不自覺偏了偏頭：“啊？”
[“昨天的指揮系通訊時長公開了，林逾又是斷層第一orz”]
[“開放指揮系降落權限時，他也是第一批申請的”]
[“哎說真的，林指揮對隊友是真的負責，希望勤能補拙”]
[“真的拙嗎？我總覺得林逾扮豬吃虎，不然沒辦法解釋艾殿對他言聽計從”]
“我和指揮是中學認識的，是筆友。”希羅娜道，“我們星球不同，但從他那裏我聽說了一部分和福利院有關的事。”
克洛維斯不禁沈默。
“筆友”這一形式在星際實在稱得上罕見，但是對於剛剛離開福利院的孩子來說，他們不熟悉、也不信任光腦，只能依托紙筆來傳達自己隱秘的心緒。
韋斯利在星元195年才離開福利院，應該差不多是那時候和希羅娜認識。
“他那時候就說，自己很想死。
“指揮曾經最好的朋友……經歷了‘猶大之吻’。
“那一次，朋友參與了，而指揮選擇自保。
“最後——”
希羅娜沒有說完，而是話鋒一轉：“接著他說，那次留下的人屈指可數，理應沒有人能逃脫懲罰，但是他知道有人做到了。”
礙於直播間的存在，希羅娜說得極盡暧昧：“林逾，保住了你。”
“因為此，指揮認定了林逾是能結束那些事的救星。
“哪怕只是為了保住林逾，我們都會盡全力幫助你們。”
克洛維斯閉眼沈默，再也沒有回覆。
他相信希羅娜不會撒謊，因為韋斯利在初見時就提到過“小山羊派”。
這次又提到“猶大之吻”，克洛維斯已經可以確定韋斯利的可信度了。
那時，正是來自“猶大”的背叛，才有了那場人心惶惶的逃難。
林逾在那一刻把他徹底逼上了和福利院對抗的立場……他也真的逃掉了。他是眾人裏最早逃離、最早獲救的存在。
——這都是因為林逾。
然而就在他的緘默中，希羅娜再度開口：“有人來了。”
純白色的光幕降落在半空，隱於草叢的設備共同維護著躍遷坐標的穩定運行。
四下獸走蛇竄，都被躍遷點的光亮驚動。娑娑微風裏，只見一道高挑瘦削的人影徐徐走出。
由於軍帽，林逾把馬尾束得更低，鬢發和劉海兩邊撩開，交由草莓發卡和帽沿一同固定。
最新分配給他的UAV設備靜悄悄飄浮在眼前，據說UAV是默認拍攝考生的正臉，時刻保持和考生視線平行。
加之直播間觀眾的清理，不可否認，即使是林逾的直播間也清靜不少。
而他一擡眼眸，在帽檐陰翳下，深夜一般的眼瞳依然奪人目光。
[“瞧瞧這禍水一樣的臉T T那些混蛋怎麽忍心罵的”]
[“林少爺，你真的是草莓小姐嗎？”]
[“往前往前，克殿就在前面了嗚嗚嗚”]
林逾選擇性忽視了部分彈幕，他發現自己的腳邊出現一條導航一般的明黃色光線。
這種光線似乎僅他可見，至少彈幕裏都沒有出現討論。
盡管不理解原理，但它的軌跡和光腦定位裏顯示的克洛維斯坐標兩相重合，林逾索性循著光線找了過去。
他的時間不多，要在克洛維斯的躍遷坐標關閉前把人送到。
有夠為難人的。
而且因為克洛維斯突然哭鼻子，林逾這會兒都不敢和他聯絡，生怕幾句話不對付又把克洛維斯惹哭。
盡管正在迅速奔跑，但林逾的手依然插在衣兜裏，汗津津的掌心包裹著那塊僅剩的紅石。
陸棋已經和他確認過，一旦實地考區發生意外，會立刻取消陸枚的考試資格把他接走；
楊全恩和「午馬」也會抵達沙漠地區，加上之前對他有過承諾的「回收者」，郁郁和艾利亞斯應該也無大恙。
接下來要做的很簡單。
把克洛維斯送走，然後靠紅石制/服秦莫川。
……雖然他也不確定紅石加持下，自己到底能不能和秦莫川相匹敵。
明黃色光線蛇行一般引導著他，很快，林逾就註意到數十米外，光線的末端凝合在一人的眉心。
遠遠望去，她的後背抵靠著一棵巨樹。似乎是同樣看到了林逾，兩人之間的光線更加熾盛。
“林指揮——？”
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，林逾覺得她身後另一個被巨樹牽制的身影隱約顫抖了一下。
林逾加快速度趕去，希羅娜仰臉看向他：“林指揮，你要去那邊嗎？”
林逾嘴唇微動，目光下意識挪向一旁的克洛維斯。
可是克洛維斯比希羅娜還要冷漠，就這麽背對著他，毫無反應。
“我要去。”林逾低頭看向綁住他們的藤蔓，“我幫你們解開，克洛維斯就先去躍遷坐標，希羅娜你按照你們指揮的要求行事就好。”
希羅娜點頭稱好，然而在林逾拔/出隨身匕首準備割斷藤蔓時，故意忽視著他的克洛維斯突然出聲：“我也要去。”
林逾動作一頓，語氣中不覺多了一絲嚴厲：“你去躍遷坐標。”
“腿長我自己身上，我愛去哪去哪。”
“……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，你先走，我保證我會平安回來。”
“做保證誰不會啊？我還保證我能一腳踹飛凱瑟琳呢。”
林逾收回了自己的匕首。
因為希羅娜和克洛維斯被同一根藤條綁縛，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和克洛維斯比試拳腳。
如果克洛維斯不願乖乖去到躍遷點，那麽林逾也不可能幫他們拆掉藤條。
克洛維斯看出了他的猶豫，反而挑眉冷笑：“沒想到我會不信你？”
“不奇怪，這種事上我也不相信你。”林逾把匕首插回鞘裏，避開了克洛維斯的眼神，用冷漠的聲線掩飾慌張。
片刻，林逾道：“即使我不割斷藤條，戰火蔓延到這邊，你們還是會死。你要連累希羅娜嗎？”
這是他能想到最過分的威脅了。
克洛維斯最不希望看到死亡，所以用希羅娜來威脅的話……林逾只能寄希望於這個。
然而克洛維斯也像下定決心，笑著反問：“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只連累我一個？”
林逾動了動唇，半晌沒有出聲。
因為他是個自私的家夥，希羅娜的性命在他這裏比不過小雲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林逾從衣袋裏摸出了那塊被他盤得發亮的紅石。
克洛維斯的背影微僵，忽而發出一聲自嘲似的輕笑。
林逾狀似未聞，自顧自道：“我不會讓戰火燒過來。抱歉了，希羅娜。”
多說無益，他轉身背朝二人，舉步向戰火紛飛的遠方跑去。
懸浮的UAV緊緊跟隨著林逾，襯得他消失在繁茂枝葉裏的背影越發孤寂。
只有原地發笑的克洛維斯，目光移向了身邊的一堆草叢。
穿著緊身作戰服的達莉亞從中鉆了出來。
她便是韋斯利隊伍中的最後一名成員。
循著希羅娜的“追蹤”，燦金色、僅雙方可見的光線同樣纏繞著她的手腕。
“你看，他甚至發現不了草叢裏有人。”
希羅娜抿唇不語，達莉亞則迅速上前，用骨刃割開了藤蔓。
久不活動的雙臂格外沈重，克洛維斯大幅度地甩臂跳動，繼續嘲笑林逾在實地戰場上的遲鈍。
希羅娜把他的槍支和行囊一齊遞了過去。
但克洛維斯只接過槍支和彈夾，把裝有物資的行囊推回：“你們帶上吧。”
事實上，作為戰鬥系的達莉亞比林逾更早趕到。
她從一開始便打算割斷藤蔓，只是三人的對話焦點莫名轉移到林逾身上。
韋斯利給林逾附加的光環使得兩名女孩對林逾很是欽佩，但希羅娜見識了克洛維斯和林逾的爭執，本心裏也更傾向尊重林逾的決策，把克洛維斯強行扭送離開。
——但是克洛維斯和她們打了賭。
如果等林逾趕到，發現了草叢裏的達莉亞，就證明林逾的確具備基本的自保能力，她們也會幫助林逾把克洛維斯帶離戰場；
但如果林逾沒有發現，這就只能說明林逾根本不能自保。
韋斯利說過要“保住林逾”。
那假如林逾為了保護別人而犧牲自己呢？
在希羅娜和達莉亞的服從次序裏，林逾意願的優先級同樣低於韋斯利的命令。
既然韋斯利說過林逾不能死，那麽即使林逾本人想要赴死，她們也會竭盡所能地阻止。
於是二人相視一眼，接受了克洛維斯的物資。
“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……”
希羅娜忐忑地沈吟一會兒，還想叮囑幾句，卻見剛剛還在她身邊活動手腳的克洛維斯早就抱槍疾馳，噠噠的腳步響徹深林。
就這麽一錯眼的功夫，克洛維斯連跑帶跳，攀著藤蔓飛掠而去，徹底消失在視野裏。
希羅娜：“……”
已經做下的決定，好像也無法挽回了。
但願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回來。
希羅娜嘆息一聲，雙臂交結胸前：“……吉卡拉保佑。”
[“林指揮，那個……”]
[“感覺不該說，但是不說好像更糟糕”]
[“……林指揮，克殿正追過來呢”]
林逾重重地吐出一口白氣。
相比彈幕裏的心驚膽戰，他這個當事人竟還有幾分意料之中的釋然。
他就知道克洛維斯在打小算盤。
否則克洛維斯怎麽可能這麽平靜，還次次都和他躲開視線。
除了所謂的生氣懊惱，一多半還是在心虛罷了。
但是——能算計到他頭上，是不是也說明克洛維斯真的在成長？
就在他猶疑難定之際，一道刺目的電光乍然間撕裂天穹。
由於濃密樹冠的遮掩而顯得晦暗的林中都不免一剎那的明亮。
林逾腳步微頓，眸光一暗。
數十米開外，半人高的草叢裏濺出一道血跡。
血液撲簌簌滴落回草叢，有人的腳印步步傾軋，從遠方而來，迫近了濺起血液的凹地。
“……黑色頭發。”
那人喃喃說，不聚焦的視線強行凝在林逾身上。
林逾脫下帽檐，飄飛的劉海遮住眼簾，將自己深黑色的長發徹底展現。
“你是……黑色頭發……”
不甚清晰的視野裏，那道身影伴著喃喃自語飛馳而來。
林逾握住紅石，嘴唇微動著掐算秒數。
卻見剛才倒地不起的傷者咳血爬起：“紅石……你用過多少次了？”
艷紅的發色幾乎維持不住，他正閃爍身形，險險將要變回原本的模樣。
……是韋斯利。
林逾下意識答：“五六次？”
卻見韋斯利瞳孔微縮，猛跳起來將他撲倒。
林逾防備不及，只聽得一聲穿肉的嗤響——
身上覆蓋著韋斯利的軀體，一根尖頭的樹枝筆直插/進他的肩膀，和林逾的脖頸也只有一線之差。
投擲樹枝的敵人仍在迅速逼近。
韋斯利隱忍劇痛，強撐著爬起。
血流如註，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，韋斯利徒手折斷突出的樹枝，任由剩下的半截殘留體內。
他站起來，背對林逾，敞開了自己的雙臂。
“……等我死了再用。”
林逾抿了抿唇。
即使不看臉色，韋斯利也似猜到他的躊躇。
他重覆了一遍：“……讓我向89-110贖罪，求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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